儒學之當前態勢與未來矚看
作者:黃玉順
來源:《孔子研討》2018年04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包養感情年歲次戊戌玄月初八日辛巳
耶穌2018年10月16日
編者按:本文是作者在第七屆嵩山論壇的發言稿,論壇由北京年夜學高級人文研討院、中國國際文明交通中間、中國文物協會和河南華夏歷史文明傳承創新基金會配合主辦,由杜維明師長教師和陳來師長教師召集,于2018年5月15日在河南嵩陽書院舉行,主題為“十年來儒學變遷之年夜勢與發展之瞻望”。
【註釋】
起首聲名,這里討論的“儒學”只包養合約是當前中國年夜陸的儒學,並且不是指的作為學術史——例如思惟史、哲學史研討對象的儒學,而是指的作為當下思惟領域中的一種活的思潮、甚至一種思惟斗爭情勢的儒學。
以下的討論,將緊扣這次會議的主題“十年來儒學變遷之年夜勢與發展之瞻望”[①];同時包養管道,將論及《孔子研討》編輯部所包養意思約定的話題“儒學創新發展的趨勢與愿景”[②]。我將盡量客觀地描寫當前儒學的態勢,最后才談一談我對儒學未來發展的主觀愿景。
一、儒學的十年變遷及其百年佈景
眾所周知,近十年來,尤其是比來幾年,中國整個思惟領域的形勢發生了嚴重的變化。這種變化的標的目的及其性質,乃是我們討論“十年儒學變遷”這個話題的佈景,因為恰是在這個佈景的感化之下,儒學才出現了相應的“變遷”。關于這個佈景,我談兩點:一是中國整個思惟領域的基礎格式的量變;二是儒學內部格式的某種水平的質變。
(一)中國思惟領域的百年格式
關于中國整個思惟領域的基礎格式,我想指出的是:“十年來”、尤其是比來幾年的這種變化,其實只是量的變化,即只是氣力對比喻面的比例性的變化,而不是質的變化,即并非基礎格式方面的結構性的變化。
中國思惟領域的基礎格式,其實早在上個世紀初、至遲在1923年的“科玄論戰”中就已經構成了。[③]關于這個格式,有一種很常見的描寫,雖然可以說它簡單化,但也便于作為剖析的框架。這種描寫就是“鼎足之勢”的三元格式:不受拘束主義、文明守舊包養網單次主義和馬克思主義。
不過,在中國的學術界,所謂“文明守舊主義”、甚至“守舊主義”,這個從西語“conservatism”漢譯過來的概念,其實是很含糊的,並且它與“conservat包養條件ism”這個概念在西語中的原義也相往甚遠、甚至在價值立場上截然相反。即以儒家內部的情況為例,主張恢復帝制的人,和主張“開出”平易近主與科學的人,都被劃歸文明守舊主義者,可見這個概念的無用而好笑。
所以,我寧愿采取別的一sd包養種更樸素的稱謂:“儒家”或許“儒學”。中國思惟領域的百年格式就是這樣的三元格式:儒家、不受拘束主義、馬克思主義。這里所說的“儒家”,最包養條件具代表性的就是20世紀興起的“現代新儒家”。
總之,中國整個思惟領域的基礎格式,近十年來并無最基礎變化,即我剛才所說的只要量變、沒有質變,亦即并沒有出現基礎格式方面的結構性的變化。
(二)儒學近十年來的變異
可是,我們確實也要看到,比來幾年的量變——氣力對比喻面的比例性的變化,卻也是不成小覷的,因為量變能夠惹起質變,或許正在、甚至已經惹起某種包養犯法嗎質變,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儒學內部格式的質變。
我們來看本日儒學的內部格式,不難發現一個風趣的現象:中國思惟領域的上述基礎的三元格式,可謂完全地復制到了、投射到了儒學的內部包養軟體格式之中。這就是說,現在的儒學,既有原教旨主義的儒學,又有不受拘束主義的儒學,還有馬克思主義的儒學(即所謂“馬儒”及“毛儒”)。[④]這就是近十年來儒學的最年夜“變遷”、“變數”或“變異”。
過往的儒學,包含20世紀的現代新儒學,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單純的;[⑤]但是明天,儒學已經決裂了。不僅這般,這種決裂并非現代那種“儒分為八”的決裂,而是基礎的價值觀念、價值立場的決裂。這就猶如新文明運動後期的先進知識分子,到運動后期發生了決裂,再到科玄論戰就構成了鼎足之勢的格式。[⑥]我曾說過:本日儒學獨一的“共識”,就是大師都自稱為“儒家”短期包養。[⑦]
我這里要得出的結論,是一個純粹的事實判斷,即:本日的儒學,已經不再是一個統一的學派,不再是一個統一的思惟陣營,也不再是一個統一的價值體系。這表白:儒學已淪為各派思惟斗爭的一種話語東西;換言之,人們是在用儒家的話語來表達判然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價值觀念和價值立場。
二、儒學的變遷年夜勢與理論創新
繼續客觀的觀察,有興趣思的是,上述三元格式不僅投射在了儒學內部,並且同時也投射在了當代中國的包養網dcard不受拘束主義內部和馬克思主義內部。換言之,當代中國的不受拘束主義內部,既有儒家的不受拘束主義[⑧],也有馬克思主義的不受拘束主義;也就是說,當代中國的不受拘束主義者當中,既有儒者,也有馬克思主義者。同樣的,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內部,存在著不受拘束化的馬克思主義和儒家化的馬克思主義;也就是說,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當中,既有不受拘束主義者,也有儒者、甚至儒家原教旨主義者,並且后者的數量在比來幾年里急劇增長。
(一)儒學的當前態勢
談儒學十年變遷的年夜勢,實際上就是談上述的儒學三派——原教旨主義儒學、不受拘束主義儒學和馬克思主義儒學當中,哪一派成為了各種傳播前言的儒學主流話語、占據了儒學話語權方面的優勢位置。那么,且不追問其緣由與佈景,這個問題的謎底長短常明白的,無需多言。
值得指出的是別的一個問題,即儒學內部的原教旨主義儒學與馬克思主義內部的馬克思主義儒學之間的關系問題。我們不難留意到一個現象:這兩派儒學之間,在觀念上存在著某種台灣包養網水平或某種意義的交疊或呼應。這并不是說一切的馬克思主義儒學都有儒家原教旨主義的傾向,也不是說一切的原教旨主義儒學都有馬克思主義的傾向,而是說確有某些馬克思主義者,他們同時是儒家原教旨主義者,並且他們的數量在比來幾年里也在急劇增長。
究其緣由,這不僅因為上述儒學內部格式的變異,並且因為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獨特的觀念形態:一方面,它無疑是一種現代性的觀念形態(唯其這般,它也具有這個平易近族國家時代的一些基礎特征);而另一方面,它又分歧于東方主流的現代性觀念形態,特別就其對資本主義的批評而論,它還具有后現代主義的某些特征(唯其這般,當代的東方馬克思主義的主流屬于后現代主義),這個問題觸及原教旨主義與后現代主義對現代性的兩種分歧批評之間的區別與分殊,下文再論。
恰是由于后包養故事面這一特征,在一些人看來,儒學與馬克思主義之間似乎具有了某種融通的能夠。不過,這種融通能否可行,尚待觀察。舉個例子,我們山東年夜學有一個國家社科基金嚴重項目“馬克思主義與儒短期包養學”,已經屢次申請延期,今朝已被凍結,面臨撤項,為什么呢?因為此中最關鍵的一個子課題“馬克思主義與儒學之融通”至今遲遲不克不及交稿。假如這種融通不克不及實現,而儒學又被“熱捧”,那么,這能否意味著儒學只不過是我後面說的一種“話語東西”呢?抑或還有更為深層的、尚待提醒的緣由?
(二)當代儒學的理論創新
在上述佈景下,當代儒學涌現出了一批具有理論創新性的觀點、甚至體系性的建構,其多樣性甚至超過了儒學歷史上出現過的任何一個學派林立的時代。不過,假如按其思惟傾向與價值立場來劃包養價格分,其基礎格式依然沒有超越上述三元結構。但包養sd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問題,而是從別的一個角度來加以剖析,就是這些理論創新的學術資源的問題。[⑨]
近代以來,儒學理論創新的重要學術資源不過乎兩類,即儒學本身的傳統資源和東方的學術資源。
1、儒學理論創新的儒學傳統資源
我們不難觀察到一個事實:20世紀的“現代新儒學”以及繼之而來的“港臺新儒學”,其重要的儒家學術資源是帝國后期的宋明理學;而21世紀的“當代新儒學”[⑩]或廣義的“年夜陸新儒學”[11],其儒家學術資源則是加倍多元化的,並且更多的是帝國後期的漢唐儒學、特別是帝國時代之前的先秦儒學。我自己的“生涯儒學”的儒家學術資源,就重要是先秦的孔、孟、荀的儒學。這種現象的緣由有待剖析研討,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學術資源的多元化與上述儒學內部格式的復雜化是彼此婚配的。
我的見解是:先秦時代的年齡戰國時期的思惟學術變局是中國的“軸心時期”,即中國社會第一次年夜轉型時期的觀念轉型,這個時期的思惟學術資源,對于我們明天身處此中的中國社會第二次年夜轉型時期的觀念轉型,大師能夠感覺加倍具有啟表示義。當然,也有人從別的的角度加以懂得,例如著眼于發生現代轉型之前的社會形態佈景,與東方比擬較,中國先秦的“封建”社會狀態更接近于東方現代轉型之前的“封建”社會狀態。
2、儒學理論創新的東方學術資源
20世紀儒學的東方學術資源,重要是“前現象學”(pre-phenomenology)時代的哲學資源,諸如德國古典哲學、歐洲年夜陸性命哲學、英國經驗主義、american新實在論等;而21世紀儒學的東方學術資源,則重要是現象學時代的哲學資源,並且加倍多元化,有后現代主義、新不受拘束主義(new liberalism)(不是neo-liberalism)、社群主義等。我自己的“生涯儒學”的東方學術資源,就重要是海德格爾的現象學。這種多元化也是與本日儒學內部格式的復雜化圖景相婚配的。
這里特別要指出的是:儒學在歷史上的每一次復興與繁榮,都離不開儒學之外的學術資源。此中最凸起的典範現象是我屢次談到過的儒學對兩種意義的“西學”的吸納:一次是宋明“新儒學”對“西天包養意思取經”意義上的“西學”——佛學的吸納;一次是現代新儒學對“西學東漸”意義上的“西學”——東方學術的吸納。
恰是在上述這些學術資源的支撐下,當代儒學比來十多年來出現了理論創新的熱潮。可是,這種理論創新的動力卻并不是這些學術資源,而是現實的思惟領域的態勢;這種態勢,以20世紀80年月的豪情與激辯、90年月的沉靜與尋思為基礎,而在21世紀的現實佈景之下構成思惟勃發的景觀。
三、儒學發展的客觀瞻望與主觀愿景
後面談論儒學變遷的年夜勢,是指的近十年來的儒學現狀;現在討論儒學發展的瞻望,則是一個時空標準更年夜的問題。當然,這兩者之間是有關聯的,儒學的未來當然與儒學的現狀親密相關。
(一)儒學發展的客觀瞻望
後面談到的兩層意思,客觀地決定了儒學的未來圖景:一方面,結構上的三元格包養一個月式還會長期存鄙人往,直到中國社會現代轉型的完成;而另一方面,今朝這種比例上的氣力消長的態勢在近期內不會改變,至于長期遠景將會若何,今朝尚難斷定。在此,我不想過多地談論這個問題。
上述的“瞻望”,是一種客觀的觀察;而所謂“愿景”,則意味著關于儒學未來遠景的某種主觀的愿看。
(二)儒學發展的包養條件主觀愿景
我這里要談的愿景,觸及兩個年夜佈景:一是全球范圍的現代性與后現代主義包養合約之間的關系;二是中國社會的發展階段與社會轉型的問題。
1、現代性與后現包養一個月價錢代主義之間的關系問題
這里觸及的是所謂“現代性批評”、“啟蒙反思”問題。我曾撰文談過這個問題,年夜致來說,存在著來自兩個判然不同標的目的、采取兩種判然不同立場的“現代性批評”或“啟蒙反思”。[12]
一種是站在后現代主義立場的“現代性批評”。這種批評的對象,其實并非現代性自己,而是東方現代化的今朝階段的狀況,即尚未真正兌現現代長期包養性的啟蒙承諾——人的束縛,即個體的束縛。這里就需求嚴格區分“現代性”與“現代化的階段”。在這個問題上,哈貝馬斯是最典範的:他也批評“現代性”和反思“啟蒙”,便是一個后現代主義者;但他本質上依然是一個現代主義者、啟蒙思惟家,因為他所批評的并不是“啟蒙承諾”即人的束縛,而恰好是這種承諾的未能兌現,前現代的“臣平易近”并未變成真正現代性的“人”(person),而不過是變成了明天的“包養俱樂部年夜眾”(mass)——他們自以為是個體自我,實際上卻是被資本、權力及媒體操控的。[13]所以,有一點是特別需求指出的:后現代主義絕非現代性的對立面,而恰好是現代性的更深入的展開;他們并不是反個體主義的,恰好相反,他們認為真正的個甜心寶貝包養網體尚未誕生。
另一種則是站在前現代立場的“現代性批評”。上述后現代主義的課題其實并非中國面臨的課題,因為中國社會尚未達到后現代主義所批評的現代化水平,中國社會的基礎任務依然是現代化或現代轉型,亦即通過啟蒙而走向現代性。但由于某種緣由,后現代主義的“現代性批評”或“啟蒙反思”思潮的傳進,卻激發了中國的原教旨主義思潮。這在中國當前的某些儒家當中尤其顯著,那就是原教旨主義儒家對現代性和啟蒙的批評,他們試圖讓中國人回到前現代的生涯方法之中往。這樣的企圖與后現代主義的取向是背道而馳的,價值上不成取,事實上不成能。
2、中國社會的發展階段與社會轉型問題
所以,談到儒學未來發展的愿景,必須反復強調:中國社會所面對的遠不是所謂“后現代狀況”,而是“走向現代性”的問題。“走向現代性”是中國社會的發展階段決定的,所謂“社會轉型”不過乎包養女人由前現代社會轉向現代性社會。是以,儒學要防止被時代所拋棄的命運,就必須接收現代文明價值;為此,儒學本身起首需求現代轉型,即實現儒學現代化,成為某種“世界儒學”[14]、或許“人類儒學”,而非某某主義的儒學。
注釋:
[①]本文是筆者在第七屆嵩山論壇的發言稿,論壇由北京年夜學高級人文研討院、中國國際文明交通中間、中國文物協會和河南華夏歷史文明傳承創新基金會配合主辦,由杜維明師長教師和陳來師長教師召集,于2018年5包養網推薦月15日在河南嵩陽書院舉行,主題為“十年來儒學變遷之年夜勢與發展之瞻望”。
[②]筆者于2018年4月23日收到《孔子研討》主編王鈞林師長教師的約稿郵件,所約的稿件即此次會議的發言稿,所擬的題目為“儒學創新發展的趨勢與愿景”。
[③]參見黃玉順:《超出知識與價值的緊張——“科學與玄學論戰”的哲學問題》,四川國民出書社2002年版。
[④]參見黃玉順:《儒家“妾身未明”之際》,共識網(www.21ccom.net)。
[⑤]參見黃玉順主編:《現代新包養網心得儒學的現代性哲學——現代新儒學的產生、發展與影響研討》,中心文獻出書社2008年版。
[⑥]參見黃玉順:《新文明運動百年祭:論儒學與人權——駁“反孔非儒”說》,《社會科學研討》2015年第4期。
[⑦]黃玉順:《論“年夜陸新儒家”——有感于李明輝傳授的批評》,《摸索與爭鳴》2016年第4期。
[⑧]參見黃玉順:《不包養網站受拘束主義儒家何故能夠》,《當代儒學》第10輯,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2016年版;《儒家不受拘束主義對“新孔教”的批評》,《東岳論叢》2017年第6期。
[⑨]我曾經談到過這個問題,參見黃玉順:《儒學的現狀、教訓與經驗——政治哲學層面的觀察與思慮》,《當代儒學》微信公眾號(dangda台灣包養iruxue)2017年6月27日。
[⑩]參見徐慶文:《應當區分“當代新儒學”與“現代新儒學”》,《社會科學研討》2013年第2期。
[11]參見黃玉順:《論“年夜陸新儒家”——回應李明輝師長教師》,《摸索與爭鳴》2016年第4期。
[12]參見黃玉順:《論“儒家啟蒙主義”》,《戰略與治理》2017年第1期,中國發展出書社2017年版(原題為《警戒“強國壓倒啟蒙”——“儒家啟蒙主義”倡言》,發表時編輯部改題)。
[13]參見黃玉順:《前主體性對話:對話與人的束縛問題——評哈貝馬斯“對話倫理學”》,《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4年第5期。
[14]參見黃玉順:《世界儒學——世界文明新次序建構中的儒學自我變革》,《孔學堂》雜志(中英文)2015年第4期。
責任編輯:姚遠